清明将近,该回去祭扫母亲了

雨过天晴,碧空如洗。

早上在桥头,远眺西山,西山就像在眼前。西山让我想起了母亲的长眠之地。

转眼之间,母亲离开我已经七年了。

母亲没有给我留下多少财产,母亲患胃癌后,为她治病几乎花光了我全部的积蓄。在侍奉母亲的岁月里,我也见证和尝尽了一个癌症病人和患者家属的苦。

但是母亲给了我深厚的爱,无论日子多艰难,有母亲在,生活总是充满了快乐。

她的笑声总是那么爽朗,母亲一辈子都富有同情心,很热心肠,总是做些扶危济困的事情。

母亲很坚强,因为有母亲的庇护,我幼年时的清贫生活,非但没有给我留下任何阴影,反而成了我一生中最美好的回忆。

母亲的爱,给了我足以战胜一生中各种困难的自信和力量。

母亲刚去世的那会儿,我特别能够理解弘一法师在他母亲去世后所说的那句话:母亲走了,人生最幸福的日子结束了。

那会儿我也很想像弘一法师那样,出家修行。

那时候,每每读到赵朴初居士为弘一法师写的那首“深悲早现茶花女,胜愿终成苦行僧。无数奇珍供世眼,一轮明月耀天心”,我就忍不住的泪流满面。

母亲去世后的三年,我深陷在痛苦中,不能自拔。

金庸先生说他的儿子自杀后,他在佛教中寻求解脱痛苦之道。我和他一样,也曾尝试着从佛教中寻求解脱。

而我的偶像,就是弘一法师。

2016年,我在青岛湛山寺;2017年,我在泉州大开元寺;2018年,我在杭州虎跑寺遗址,一路追寻弘一法师的遗迹。

我总觉得自己的人生,和他有很多的相似之处,甚至长相也很像。只是不同的是,他成了一个苦行僧,而我,选择了在医路上摸爬滚打。

母亲刚去世那会儿,我特别想和古人一样,庐墓三年,以尽人子之道。那会儿,母亲的坟墓,是这世界上与我最亲近的地方。

我常常整天徘徊在母亲的坟墓前,在心中默默的与母亲对话,不肯离去。可惜的是我上有老下有小,后来不得不终止这种庐墓守孝的生活。

庐墓守孝三年的愿望没有实现,后来我想,也许我可以在母亲去世七年后,短期出家一段时间,追思我的母亲。我甚至连自己想去短期出家的寺庙,想去追随的僧团都找好了。

转眼,今年就是母亲去世七周年了。可惜的是,这个愿望我也实现不了。因为如今的我,关系着很多家庭的安康与幸福,成了很多像我一样期盼自己的父母亲能够生存下来的儿女们的希望,不再有出家的自由了。

当然,如果我真的剃度了,出家了,我的母亲在九泉之下,未必有多高兴,只怕反而会对我破口大骂。她更希望看到我在俗世中快乐的生活着,而不是为了缅怀她而去剃度出家。

而我,经历了七年时间的精神洗礼,也早已对出家失去了兴趣,甚至对过去的偶像弘一法师的人生追求也不敢苟同。

人在经历了一个极端痛苦的过程后,便会浴火重生。

从母亲病后到现在,十多年时间过去了。这十多年,我经历了很多的生离死别。最痛苦的时刻,是母亲在我的臂弯里,啜泣着停止了呼吸时。

日夜的煎熬和撕心裂肺的痛,曾像刀子割我的肉一样。

挣扎过了,痛过了,在痛苦中寻求超脱之道,等这一切都经历过后,生死,这一人生最终极的命题,便不再困扰我了。

这些年的生活,虽未洗尽我一身的污垢,但我还是脱胎换骨了。重生后的我,身心比过去健康轻松很多。

七年后的清明,我已经对生死问题看得很淡了。虽然还是会经常想念我的母亲,但是心中已经没有悲痛了。

母亲已经回归到大自然这个我们人人都将回归的最终的归宿地,生和死的分野,在如今的我看来,并不大。

每年的清明节,我会回乡下祭扫母亲的。

母亲去世后的这七年,我学会了弹奏古琴。也许哪年清明节,我就会带着古琴,在母亲的墓前弹奏一曲,以寄哀思。

我学古琴的初衷,就是为了将来我完成了养家糊口的责任后,在母亲的坟墓旁,搭建一座茅棚,每日晨昏,洒扫母亲墓前的尘土,弹琴读书,陪伴九泉之下的母亲。

今后这个愿望不知道会不会也实现不了。

如今随着我治疗过的患者的口口相传,找我治病的患者越来越多了,我不知道我这一辈子是否还会有真正的退休的时候。

这就是人生,心愿总是心愿,而现实也总是现实,实现心愿很难。只是如今的我是个随遇而安的人,心愿能实现当然更好,不能实现,对我也没什么影响。

达不到自己的目的便不快乐是件很愚蠢的事情,人生苦短,去日无多,何苦自寻烦恼。

以我对母亲的了解,如今的我,正是她最希望看到的。

因为她是一个天生的乐观主义者,无论生活多艰难,她总是能很快乐,她最头痛的是看到别人愁眉苦脸。如果她知道自己的亲生儿子郁郁寡欢,母亲一定会很难过。

单纯而又积极乐观的性格是母亲留给我的最好的遗产。

我几乎完全继承了母亲的这种天性,在无聊时,一花一木,甚至一只蚂蚁,一只蜜蜂,都能令我很快乐。我会满面春风的与它们对话,在阳光下,看看花儿,看看蚂蚁搬家,浪费掉大半天的时光,实是难得的享受。

当满足成了一件非常容易的事情后,即便生活再清贫,亦会充满快乐,这是我母亲的人生哲学。

我读过很多的哲学大师和宗教大师写的文章或著作,虽然他们讲述的哲学头头是道,但是我觉得要说到高明,都不及我母亲这样一个不识字的农村妇女的人生哲学。

虽然乐生,但是我并不惧死。

母亲去后,我做了遗体和器官捐献登记,如果有一天我离开了这世界,我连这躯体亦不再眷恋,随缘送给有需要的人或机构就好。

我自己的身后事,就全免掉,或者让我家人把我的几件旧衣服,烧在我母亲墓前,以示我回归到了自己母亲的身边了就好。

在我心中,母亲是永远活着的。清明回去祭扫母亲,也如以往逢年过节回去探望母亲一样。母亲在我心中,在我生活中,留下来的影子,是永远也不会消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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