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万物无争,与天地共鸣

天之道,其犹张弓欤?高者抑之,下者举之,有余者损之,不足者与之,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人道则不然,损不足,奉有余。孰能有余以奉天下?其唯有道者。

——老子《道德经》

早上起来,洗漱完毕,坐在窗前看书。窗外百鸟齐鸣,鸦雀皆有声,一派生机盎然的模样,令人不由自主的心生喜悦。我已经断食两顿以减轻肠胃的负担,在断食期间也食用了一个苹果和一个梨。我没打算辟谷,最多也就定期断食一两顿,清理清理肠胃,不会超过三顿,否则的话肠胃会抗议。

我从乡下来,很少为生计忧愁过。对一个农家子弟来说,生活不存在没有着落,这世界上可供耕种的土地总是找得到的,人勤地不懒,只要肯出力,基本的温饱问题很容易解决。所谓的艰难,很大程度上是因为人的欲望太多,而愿意付出的努力又太少造成的。

所以每当人家哀叹生活艰难,缺乏发展机会时,我就会发自内心的感激命运之神安排我在农村长大。农村的生活锻炼了我的意志力,也让我在与土地亲密接触的过程中,热爱上了大自然,热爱上了生活本身,而不是热爱附加在生活之上的各种荒唐可笑的虚荣。

生活本身是极其简单的,概括起来只有五个字:吃喝拉撒睡。人如果能够对这些基本的需求感到满足的话,这世上无人可战胜我们,也无人能蛊惑我们。对超出基本需求的东西,秉承顺其自然的态度,有则得,没有也无所谓,若能如此,压力又从何而来呢?便是疾病也对这样的人无可奈何,因为他们诱发疾病的因由太少了。

这次回家,在地里遇到发小的老父亲,他已经79岁了,仍然在地里劳作。十几年前他被确诊为淋巴瘤,差点死了,他没有四处寻访像我这样的名不副实的“名医”,而是在本地的小医院里吃了些中药,做了五六次化疗后,十多年来安然无恙。我的这位发小年轻时血气方刚,做事冲动,如今付出了代价,在监狱里服刑,他的孩子就靠着他的老父亲养育着。

我在田埂上和他拉家常,他对生活很满足,对自己能活到今天也感到很满足,时不时的爆发出一阵爽朗的大笑声,还不忘嘲讽某些贪恋富贵和权势,丑态百出,假话连篇的家伙是如何的无能和荒唐。我无比佩服他的生存意志,这就是我们农村人,疾病、衰老和厄运都无法击垮我们,只要一息尚存,我们便能顽强的活着,而且还能头脑清晰,明辨是非。

我们周氏子孙在这片村庄上已经繁衍生息了上千年,人丁旺盛。过去的上千年,朝代更迭,英雄辈出,城头变幻大王旗,社会制度也一再变革,许多帝王将相的痴心妄想破灭了,但我们世世代却都能在这片土地上吃喝拉撒睡。我们秉承自然规律而生,亦秉承自然规律而活,最后无一例外的秉承自然规律而死。在自己祖祖辈辈生存繁衍的地方,我对人生和社会的这一本质认识得无比透彻,所以能对这世界上的种种荒唐可笑的东西嗤之以鼻。

我喜欢回村,因为我的家乡总能给我带来力量、勇气和从种种世俗之见中超脱出来的智慧。它是那么的真实,那么的朴素,又那么的安全。千余年来,灾难和战火均未能使它毁灭,极权和愚昧的思想也未能摧垮和腐蚀它。它就像村口的河流一样,一直活水不断,永不枯竭。村庄的历史所反映的正是生命本来应有的模样,我们生而智慧,只是从书本和世俗的生活中习染了许多偏见和恶习后才变得愚昧不堪且自以为是的。

在农村,你无需谈论放下,因为我们从未拿起过。除了农忙季节,大多数时候的农村人是悠闲自在的。太阳底下,村口坐着三三两两的闲人,或边拉家常,边织毛衣;或什么都不干,就只享受一下阳光;或拿起一本书,眯缝着双眼看书。到了该回家做饭吃饭的时候,就会三三两两的回家。

天高皇帝远,从古至今,很少有人能撼动农村的生活方式,起码对我村来说是这样的。几乎所有的朝代,农村都主要靠村民自治,人与人之间,遵守着基本的互相尊重、友爱和敬畏的法则,很少起纷争。

青少年时期,我也曾被外界所蛊惑,打着理想主义的旗帜,热血沸腾,四处蹦跶。如今人过中年,我越来越喜欢静谧而自然的农村生活,尽量减少交往对象,不喜欢与任何人有纷争,只喜欢与天地共鸣。过去我对精细化的现代科学和现代生活充满了好奇心,如今却更喜欢返璞归真。终究,我们都只不过是一朵昙花,绽放过便要凋谢,还是保持本来面目更轻松。

遵循“天之道”而活,简单、自然而又轻松;按照“人之道”去争,就入了无穷无尽的苦海,一世烦劳,所得的大多数是我们并不需要的多余之物。我在医者这个岗位上,见过太多人(包括很多口口声声念叨着“恬淡虚无,病安从来”的学医的人)逆“天之道”而行“人之道”,最终或麻烦不断,或疾病缠身。但人就是那么的愚昧,身后有余时总是忘缩手,直要到眼前无路时才想回头,只是,那时再回头,不亦晚乎?

作者网站:www.zhouzhiyuan.comwww.zhiyuanzhai.com,微信:zhouzhiyuan1979。

分享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