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见到大爷大妈们的感觉真好

这几天,我们楼的大爷大妈们陆陆续续都出来了,有些老人显得比以前虚弱了很多,但是也有一些老人仍然健旺得很。我们楼一个八十多岁的老太太独自居住,昨天我看到她推着自行车出来,骑着自行车去买菜,那一刻我真的为她感到很开心。我熟悉的几个大爷和大妈都还在,一个都没少。见面了,我赶紧和他们亲热地打招呼。大多数大爷大妈还是一副大病初愈,弱不禁风的样子。
北京是最早达峰的一线城市之一,看着媒体报道的北京的老院士和老教授们相继离世的新闻,确实很让人担心自己的这些老年邻居们。不过现在这些感染后康复的大爷大妈们给了我内心很大的安慰,他们挺过来了,说明死亡率也没有高到可怕的程度,这也意味着我们自己的父母差不多也能挺过来。
只是看着他们弱不禁风的样子,心中也很难过。毕竟我们都是有父母的人,也担心自己家里的老人们会这样。数十年的亲情,谁能割舍?有几个人愿意自己的父母在这样的疫情冲击中撒手人寰或饱受折磨呢?
这是一个对老人们异常残酷的年代,但我们人类似乎也别无选择。病毒的传染性越来越强,不是人力可以挡得住的。我们应该对老人们心怀歉意,今天的自由是牺牲了许多老人的生命换来的。这些老人中,有的就是我们的至亲,我们这些年轻人确实欠他们一个道歉。
我希望尽快找到帮助这些虚弱的老人们恢复体力的办法,同时找到可以在再次感染后迅速缓解老人们严重症状的办法。毕竟在这一轮疫情中,我们积累了许多治疗经验,医学界群策群力,或许可以在未来减少病毒对老人们的伤害。唯有如此,我们才能保住自己家的老人和别人家的老人们的安全,留他们多陪伴我们一段时间,亲情永远都比金钱更宝贵。
从直觉来看,这次普遍的死亡率并不高。我岳母所在的村子大约有一千人,直到现在还没有人去世。我们村三千多人,12月份有四个老人去世了。我们老家大多数村庄的死亡率都不高,基本与我村和我岳母村相似。
按照国际平均值,Omicron总的致死率约为0.19%,也就是一千个人中,会死亡的不到二个人。如果一个村庄的总人口只有二三百人,那按照平均值来算,可能一个都不会死。这也就意味着即便我们无法做到比平均值更低,也不至于特别糟糕。
但我们县有几个村情况严重,死亡率远高于其他村庄,最合理的推测就是这些村庄的基层医疗机构发生了群集性耐药菌感染。因为这段时间集体输液的村民太多,很容易交叉感染。那些脆弱的老人一旦感染了耐药菌,无异于雪上加霜。在这方面,欧美已有先例,他们走过的路,我们现在也在走。
我们县现在棺材很难买到,价钱涨了一倍,仍然买不到,这样的消息让人很难过。再低的死亡率,乘以我们的人口总数,也会得出超过百万的结果。许多逝者是我们的亲人,他们的音容笑貌从此不会再出现在我们的世界,这是一件令人悲伤的事情。
我今年43岁,再过17年就60岁了,也会属于60岁以上的脆弱人群。地球人口的急剧增长和气候变化导致我们的世界不再安全,各种各样的新病菌还会出现。也许到了我晚年,我也会遭遇今天的老人们所遭遇的一切。到那时,我也能体验到今天的老人们正在体验的惊慌失措。
在国家防疫政策放开之前,有一些人在网上极力反对放开,我的一个熟人对这种反对声音很愤怒。我劝说她,这些反对的声音也许是发自脆弱人群。放开后他们的生命就会受到威胁,对他们来说,这是生死攸关的事情。我们要理解和同情他们,尽量保护他们而不是和他们针锋相对。谁会没有老迈的那一天?谁又不想多活几年?换位思考最重要。年轻人要的自由,是以老年人的生命为代价换回来的。
这次疫情对我的触动很大。我一直喜欢与生命科学相关的一切,过去总想再回大学校园,系统学习生物、西医和中医,将这三者融会贯通。但总是觉得自己已经不再青春年少,动这样的念头不切实际,应该将希望寄托在年轻人身上。
经过这波疫情,我不打算再犹豫。疫情高峰过后,我就想办法重回大学校园,一边系统学习,一边继续我的研究、工作和写作。即便到我死的那一天,我还没能如我所愿地通晓生命科学的各个领域,我也无怨无悔。我这样的人,一生最大的乐趣是求知,死在求知的路上,也算是死得其所。
此外,我希望自己这一辈子都能以自由人的身份进行医学研究,不希望加入任何团体和党派。对一个喜欢求知的人来说,失去实事求是的精神,就失去了一切。疫情三年,太多知识分子言不符实,导致学术界公信力整体崩塌,这让人很心痛。只有不与任何利益团体结盟,我们才能保持独立性和真实性——这世界需要少数完全独立的人。
等我老的那一天,我最希望的是医学能更发达一些,我们在疾病面前更有力量一些。到时候也许我们就能不必像今天的大爷大妈们一样,受那么多的罪和如此的惊慌失措了。
这次疫情爆发后,我阅读了三年的与新冠相关的文献在临床实践中给了我很大的帮助。这些积累让我能迅速地在实践中找到缓解新冠感染后出现的各种症状的有效办法,保护了自己的家人,保护了数以万计的患者,也帮我战胜了我对这个疾病的恐惧。这大概就是古人所说的厚积薄发吧!
昨天我跟老家的一个亲戚视频,她看到我后激动不已地感谢我救了她一命。此前她染疫后严重不适十来日,卧床不起,惶惶不可终日。我得悉后给她开了2剂柴胡桂枝汤,她喝完后大为改善,终于能够起来活动了。
医学是最值得传承的技艺,因为它关系的是天下苍生最大的福祉。我特别希望我家族的晚辈中能有一两个人肯学医,或者我的学生们能有一两个以后愿意真的当医生。当我步入老迈之年,精力不济之时,若再有瘟疫发生,他们中的某位年富力壮者如果也能认真阅读同行们的文献,积极寻找解决问题的办法,那么到那时候,我的命也有人救了,我也能在老迈之年多活几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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