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晚期患者已经到了虚不受补的程度,吃补药吃下去后反而很不好。我接诊的我自己母亲之外的第一个患者是个肠癌临终患者,当时西医认为该患者已经只剩下最后一两周的生命,实际上该患者后来在中药的维持下生存了将近两个月,我认为当时该患者的女儿处置失当,假如没有处置失当的话,这个患者的寿命会更长。
患者女儿向我求助的时候,该患者吃任何止痛药均无效,西药止痛不但不能见效而且副作用非常明显。我为其开了一张大处方,药味大概是三四十味,因为那时候没有记录处方的习惯,现在记不清处方。大概两周后,该患者的癌痛和癌热被控制住,从卧床不起到能够下楼去晒晒太阳,饮食转佳。
不过该患者的女儿是个西医的护士,看到自己母亲骨瘦如柴时心理非常着急,希望我能让她妈妈长点肉。对此我实在是无能为力,接着治疗了一段时间后,她带着她的妈妈去医院里输脂肪乳和氨基酸。输营养液后,不到几个小时,患者呼吸困难,患者女儿向我求助,我表示无能为力,因为我在北京,患者在四川,无法急救。电话结束后几个小时,患者去世。
终末期患者心肺功能不好,营养需要血液运载到全身,而心脏是血液周转全身的泵,超过了心脏运载能力的营养对心脏是个巨大的负担,所以直接导致病人容易出现心肺衰竭等情况,补益过度严重时可致命。
这种因为输营养液而造成心肺衰竭的情况,后来我还碰到了好几例。有一内蒙的肺癌患者,在医院里输营养液时,就出现心肺衰竭、呼吸急促的现象,患者儿子打电话求救于我,我让他叫医生停止输液,营养液一停,患者顿感轻松,呼吸开始平稳。也有一些患者是因为服用人参或者一些补力强大的藏药而心肺衰竭的,所以中医中有“人参杀人无罪,大黄救人无功”的说法。普通人按照常识觉得患者虚弱时就应该补,补药吃多了补死了,不会怨怪补药,只会觉得自己家人病得太重。而大黄这类的泻药,对于患者实为救命之药,但是药性凶险,就算救人一命,也为人所忌惮,不会记得它的功劳。
历代中医对这一类患者的认识是这类患者属于虚不受补,很多其他慢性病患者也是这种情况。虚不受补时,补益就要慎重,补重了患者就会受不了。李东垣对这类患者组方用药时,药量非常轻,重视病人脾胃功能循序渐进的恢复。
我曾在焦树德老中医的书上看到焦治疗某妇女,也是类似情况,病人虚不受补,熟地等药用到了二三钱就受不了。后来焦老就采用小剂量给药的办法解决这个问题,药量轻至少到五分、一钱的量,方子组分不改动,只在药量上调整一下,结果该病人数年痼疾得愈。
在蒲辅周的医案中也曾看过类似医案,病人身体不行,不堪承受药力,先后寻医问诊多年,对二百多种中药过敏,蒲辅周就将资生片的药量减少到正常用量的三分之一,结果病人逐渐的痊愈了。另据岳美中转述,蒲辅周在治疗某体虚感冒患者时,用玉屏风散也是用量极小而痊愈。
现在很多慢性病患者,吃药时反应很不好,补药吃下去之后受不了,但是病人确实又虚得不行。这时候其实可以考虑按照虚不受补,用药宜轻的思路来治疗。赵绍琴在治疗慢性病体虚患者时,常常参的用量小到只有0.5克,白术的用量小到3克,陈皮的用量小到1克,用微量进补法,效果很好。
《理虚元鉴》 的作者汪绮石在谈到虚证调治的时候,提到有些病人要缓治二至三年方能成功,岳美中老中医提到自己年轻时看到一个老大夫治疗一体虚少年时,也是守方一年多痊愈的。《慎柔五书》的作者胡慎柔特别强调治疗痨病等慢性病时一定要从缓,药量宜小。费伯雄则在《医醇賸义》中强调医生对慢性病患者用药要醇正和缓。
可见在这个问题上,历代的医生在临床的过程中都是很有心得的,病人身体虚弱时,弱不堪攻,虚不受补。这时候无论是攻补,都只能是小量慢进,药量太大,药力太猛,病未去,人先亡。很多患者家属在病人身体虚弱时恨不得一下子把病人补壮实,这是不现实的,实际效果会适得其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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